楚留香笑了笑,道:“也许并不太丑,只不过……” 胡铁花大笑道:“你用不着替我难受,更用不着安慰我。告诉你,我那新媳妇非但 黄色-=文学 永久地址 huangsewenxue.com 最新地址--免地址发布:huangsewenxue.net 自动回复-地址邮箱:bijiyinxiang@gmail.com 不丑,而且此琵琶公主还漂亮十倍。” 楚留香这次才真的怔住了——这位大公主既然如美丽,以前为何不敢见人?他实在 有些不信。 胡铁花大声道:“你难道不相信?”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笑道:“这……也许是……也许是……” 胡铁花跳了起来,大声道:“好!你不相信,我就带你去见她.” 楚留香还未说话,胡铁花已拉着他冲了出去。 帐外竟是静悄悄的,连个人影都没有。 楚留香苦笑道:“一大清早,你就要拉着我去闯洞房,这像话麽?” 胡铁花瞪眼道:“自己兄弟,这又有什麽关系?” 楚留香道:“就算你认为没关系,但新娘子呢?” 胡铁花笑道:“告诉你,我那新媳妇非但人长得美,而且脾气也好极了,又温柔. 又体贴.又……又……我简直不知该怎麽说才好。” *d香听了他这麽样一说,也不禁为之开心起来,笑道:“看来,倒底还是傻人有 傻福。 话未说完,胡铁花已拉着他冲进了洞房。 这帐篷是新搭起来的,里面简直像天宫一样。流苏锦帐下,被翻红浪,新娘子娇慵 懒起在沉睡,只露出一忱乌云般的头发。 胡铁花一走进来,就嚷着道:“有客人来了,快起来吧!这是我最好的朋友,就跟 自己一样,你用不着不好意思。” 别的人结婚叁个月後,小夫妻见面,还是羞答答的,但他结婚还没半天,就像是老 夫老妻了。 楚留香瞧得固然暗暗的笑,又不觉替胡铁花欢喜,新娘子若非和他性情相投,他又 怎会如此。 但新娘子还是没有露出头来。 胡铁花大步走过去,瞧道:“你反正是要见他的,何必……” 他语声忽然顿住,脸上的血色也忽然褪了个乾净。 血!崭新的绣被边沿,竟染着斑斑血迹。 胡铁花颤抖着伸出手,一把揭起了被。 洞房春暖,被翻红浪,但被里躺着的,竟赫然是个死女人。 胡铁花宛如高楼失足,整个人都软了下去。 楚留香赶过去扶住了他,变色道:“你几时离开这里的?” 胡铁花道:“我……我刚刚出去找你……” 楚留香道:“这片刻之间,就有人进来下了毒手!这人会是谁?他和你有何仇恨? 为何要在你新婚之夕杀死你的……” 胡铁花却又跳了起来,叫道:“你以为这就是我的新媳妇?” 楚留香吃惊道:“难道不是?” 胡铁花道:“自然不是,这女人是谁,我一辈子都没有见过她。” 楚留香又怔了,道:“那……那麽新娘子在那里?” 胡铁花摇摇头,又叫了起来,道:“是呀!她到那里去了,她方才明明还睡在这里 的。” 他一面叫,一面四处去找,连床底下都找过了,新娘子竟已踪影不见,却有个陌生 的女人死在她的床上。 这女人是谁?怎会跑到洞房里来?是谁杀了她的?新娘子又到什麽地方去了?胡铁 花只不过刚出去打了个转,洞房里怎会就发生这许多惊人的变化?楚留香简直一辈子都 未见过这样的怪事。 只见这女面目浮肿,活着的时侯也必是丑得吓人,此刻胸膛!苋生生被人抓出个血 洞,那模样看来更是说不出的狰狞可怖。 胡铁花顿足道:“这究竟是怎麽回事?这女人怎会赤裸裸地跑到我床上来?她是什 麽时候来的?我媳妇难道不知道?” 楚留香沉声道:“这女人并非是自己跑来的。” 胡铁花道:“你怎知道?” 楚留香道:“被上虽有血迹,床上却没有,显见这女人被人杀死之後,才移到床上 来。” 胡铁花道:“这就更奇怪了,别人杀死她後,为何要移到这里来?” 楚留香道:“你出去的时候,新娘子真的还睡在这床上?” 胡铁花道:“不错,她明明还睡得很熟,现在……现在怎地不见了?” 楚留香皱着眉,也委实想不出这其中究竟有何秘密。 胡铁花已奔了出去,大呼道:“来人呀!我屋子里死了人了,你们快来看看这人是 谁?” 第一个赶来的是琵琶公主,接着,宿醉未醒的龟兹王也跟跄闯了进来,两人瞧见了 床上的身,面色俱都大变。 胡铁花道:“这女人是谁?你们……” 话未说完,龟兹王已揪着他衣襟,大吼道:“你为何要杀她?” 胡铁花怒道:“我杀了她?你见了鬼麽?我和她素不相识,为何要杀她?” 龟兹王嘶叫道:“她纵然生得丑些,但好歹也是你的妻子,你怎能下得了这样的毒 手?你……你简直不是人,是畜牲!” 胡铁花又吓了一跳,骇然道:“你说什麽?这女人是……是我的妻子?” 龟兹王跟睛都红了,狂吼道:“她就算生得丑些,但究竟也是金枝玉叶,那点配不 上你这流氓?你……你就算不愿娶她,也丕该……” 胡铁花挥手将他推到地上,大骇道:“这人疯了,这人疯了。” 龟兹王怒吼道:“你才疯了。” 楚留香亦是满心惊讶,从地上扶起了他,沉声道:“床上的这位姑娘究竟是谁?王 爷认得麽?” 龟兹王怒道:“我的女儿,我怎会不认得?” 楚留香动容道:“昨夜你给胡铁花的新娘子,就是这位姑娘?” 龟兹王道:“自然就是她。” 胡铁花又叫了起来,道:“不是她,绝不是她,我瞧得清清楚楚,我那媳妇是个绝 世的美人,绝不是这丑八怪。” 龟兹王也又怒吼道:“我将我自己的女儿嫁给你,我自己难道还不知道?” 新郎倌咬定这不是新娘子,老丈人却咬定不假,这样的怪事倒也天下少有,楚留香 被夹在中间,竟不如究竟该听那个人的话好?胡铁花跺脚道:“你若说这丑八怪就是新 娘子,我昨夜见着的又是谁呢?难道还有人会来冒充新娘子不成?” 龟兹王怒道:“你杀了她,还要来说这些鬼话骗人?” 胡铁花也怒道:“我为何要骗你?我昨夜难道遇见了鬼不成?” 琵琶公主忽然道:“我问你,你若说这不是新娘子,那麽你昨夜见到的新娘子到那 里去了?你只要将她找出来,我们就相信你。” 胡铁花道:“我……我……” 也实在也不知道昨夜那“新娘子”到那里去了,他只不过出去了片刻,这“新娘 子”竟似已神奇地消失了。 琵琶公主冷笑道:“就算你昨夜见到的不是我姊姊,我姊姊又怎会死在你床上?不 是你杀了她,是谁杀了她?” 胡铁花道:“这一定是你们故意将新娘子掉了包,却来冤枉我。” 龟兹王怒道:“放屁!我难道会杀死我亲生的女儿不成?” 事实俱在,胡铁花自己也知道自己说的话委实难以令人相信,只有冲过去拉住楚留 香,着急道:“你……你为何不帮我说句话?你难道也不相信我?”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你要我说什麽?” 胡铁花跳了起来,嘶声道:“好!你们都不相信我,连你也帮别人来冤枉我,就算 我杀了她又怎样?谁要你们骗我娶这丑八怪的。” 琵琶公主叱道:“你杀了人就得偿命。” 叱声中,她十指尖尖,已向胡铁花咽喉刺了过去。 这一招出手,倒也迅急,但胡铁花是何等人物,又怎会将这样的武功放在眼里,怒 喝道: “走开!我虽不愿伤你,但你也少来惹我。” 他铁掌一挥,琵琶公主身子就已被轰了出去。 龟兹王道:“你……你想走?” 胡铁花狂笑道:“我走又怎样?难道还有谁拦得住我?” 龟兹王吼道:“你走不了的。” 吼声中,帐篷外已有七八柄金戈直刺而入。 胡铁花瞧也不瞧,随手一抄,就将两柄金戈抄在手里,往後轻轻一带,就有两个人 被拖了进来,扑地跌倒。 另几个武士惊呼声中,金戈七上八下地刺了过来。 胡铁花出手如风,只听“哎哟,噗通,喀嚓”一连串声响,七八个武土都已倒在地 上,长戈却已被生生折断。 龟兹王几曾见过如此神威,竟已被惊吓呆了。 只见胡铁花迈开大步,昂然而出,厉声道:“还有谁敢过来,我就将他脑袋砸得稀 烂。” 远远一堆手执金戈的武士,竟真的再无一人敢冲过来。 突见人影一闪,一个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胡铁花面色变了变,却又狂笑道:“好!你也来了,咱们今天就在这里分个高下也 好。”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我怎会跟你动手?” 胡铁花大喜道:“既是如此,咱们就一齐走吧!” 楚留香道:“更走不得。” 胡铁花道:“为什麽?” 楚留香叹道:“你若一走,冤枉就更洗不清了。” 胡铁花怒道:“洗不清又怎样?只要我问心无愧,别人无论说什麽,我都当他放 屁。 楚留香道:“别的事无妨,这件事却非弄清楚不可。” 胡铁花冷笑道:“我就知道你舍不得走的,好,你不走我走。” 但他还未走出两步,楚留香却又拦住了他。 胡铁花怒道:“你真的不让我走?” 楚留香道:“你要去那里?” 胡铁花道:“那里不可去?” 楚留香叹道:“大漠非比中原,你一个人只怕那里都去不得。” 胡铁花大喝道:“你既不肯陪我走,我死了也用不着你费心。” 楚留香叹道:“你可知道,害你的那人,正是要你不顾而去,你一走,就称了她的 心了。” 胡铁花吼道:“你到底要我怎样?” 楚留香沉声道:“我要你留在这里,叁天之内,我一定替你找出那个人来,你现在 若是非走不可,我拚命也要拦住你的。” 胡铁花仰天长叹了一声,苦笑道:“若是别人这样的对我说话,我不和他拚命才 怪,但是你……你这老臭虫,我见了你简直没办法。” 他跺一跺脚,道:“好!我就听你的话,留在这里,反正你就算要我的脑袋,我也 只好切下来双手送给你。” 龟兹王远远在一旁听得清楚,胆子又壮了,大喝道:“来人呀!远不快拿下他。” 金戈武士胆子也大了,大呼着冲过来。 突听又是“哎哟,噗通,喀嚓”一连串声响,十馀柄长戈不知怎地,竟都到了楚留 香手上,双手一拗,如拗脆竹,断了一地。 龟兹王变色道:“你……你为什麽?” 楚留香淡淡道:“他说留在这里,就绝不会走的,叁天之内,我必定将真凶找来, 但你们谁也不能碰他一根手指。” 龟兹王道:“他……他若走了呢?” 楚留香道:“他若走了,我替你女儿偿命。” 龟兹王道:“叁天之内,你若找不出真凶来呢?” 胡铁花大声道:“叁天之内,他若找不出真凶来,我也为你女儿偿命。” 这两人竟随随便便就将自己的性命交到对方手上,这样的朋友,世上倒也的确少见 得很。 龟兹王怔了半晌,道:“好,我相信你。” 楚留香已拉着胡铁花回他们自己的帐篷。 琵琶公主轻轻叹了口气,喃喃道:“这两人明明可以走的,却偏偏不走,反而立下 这样的誓,他们究竟是为什麽呢?我姊姊难道真不是他杀的?” 龟兹王道:“不是他杀的是谁杀的?天下难道真的会有愿意冒充别人老婆的女 人?” 胡铁花也在喃喃自语道:“说老实话,我也并非真的想走,这件事不弄清楚,我也 不甘心,死的这人若真是龟兹王的女儿,我昨夜见到的那人又是谁呢?她为什麽要来冒 充新娘子?这对她又有什麽好处?”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你还想不通麽?” 胡铁花道:“我想不通。” 楚留香道:“首先你一定要相信,死的这位姑娘,的确就是龟兹王的女儿,你的新 娘子。” 胡铁花大声道:“为何我要相信?” 楚留香苦笑道:“就因为她生得太丑,所以龟兹王才一直瞒着你,否则琵琶公主既 敢出来乱跑,她为何躲着不敢见人?” 胡铁花叹了口气,不说话了。 楚留香道:“你还得知道,她并不是今天早上才被人杀死,我已看出她死了至少有 四五个时辰了。” 胡铁花动容道:“四五个时辰?难道我还未进洞房时,她已被别人杀了?” 楚留香道:“正是如此。” 胡铁花道:“但她的身……” 楚留香道:“床下也有血迹,那人杀了她後,必定就将她藏在床底下,自己却冒充 新娘子睡在床上。” 胡铁花失声道:“你说………你说昨天晚上我们在床上时,床底下有个死?” 楚留香道:“不错。” 胡铁花机伶伶打了个寒噤,道:“她……她明知床底下有死,还能和我……和我在 床上……” 他只觉立刻就呕吐出来,连话都说不下去。 楚留香道:“今天你出来找我时,她立刻将床下的体搬上了床,为的正是要嫁祸於 你,让龟兹王以为人是被你杀了的。” 标题 <<旧雨楼·古龙《楚留香系列·大沙漠》——第十七章阴谋诡计>> 古龙《楚留香系列·大沙漠》 第十七章阴谋诡计 胡铁花嗄声道:“她为何要这样做?” 楚留香缓缓道:“只因我们若和龟兹王结盟,就对她大为不利,她这样做,正是要 我们和龟兹王闹翻,还有,她也算准了你说的话,一定没有人信你若一怒而去,她只怕 便要叫你死在沙漠里。” 胡铁花抹了抹头上的冷汗,道:“她难道就是……就……” 楚留香一字字接着道:“冒充新娘子的人,只怕就是石观音。” 胡铁花全身都发起冷来。 楚留香道:“据闻石观音乃是江湖中少见的美人,年纪纵然大些,但必定驻颜有 术,何况在黑夜之中,你又醉得很厉害。” 胡铁花蒙起脸大叫一声:“老天!”仰面倒了下去。 这时他们已回到帐篷,这一跤正跌在床上,床上的姬冰雁竟还在蒙头大睡,竟似连 一点感觉也没有。 楚留香面色微变,一把将胡铁花拖了起来,向床上努了努嘴,两人目光相遇,心里 都有些发冷。 姬冰雁素来机警,就算在自己家里,也绝不会睡得这麽熟的,他若是也遭遇到什麽 不测…… 胡铁花狂吼一声,扑了过去,一把将毛毡抓了起来。 毛毡里睡的竟非姬冰雁,而是龟兹国的武士,他身上穿的还是昨夜吃喜酒的衣服, 连靴子都未脱下。 胡铁花抓起他头发,将他从床上拧了起来,厉声道:“你怎会睡到这里来的?快 说!膘说!” 那武士全身就像是没有一根骨头,软软的挂着。 楚留香皱眉道:“此人已被点了睡穴。” 话未说完,胡铁花已出手如风,拍开了这武士的穴道,正待再追问一句:“你怎会 睡到这里来的?” 谁知这武士刚张开眼,就失声惊呼道:“我怎会到这里来了?这究竟是怎麽回 事?” 胡铁花怒道:“这是怎麽回事,我正要问你。” 那武士拚命摇着头,显然是宿醉未醒,还在头疼,又用手拚命敲了七、八下,忽然 大声道: “我记起来了,昨夜我喝得太多,去撒尿,撒完尿正想去睡,谁知刚走过这里时, 突有一个人将我拖了进来,我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胡铁花道:“是谁拖你进来的?” 那武士道:“那人出手好快,我……我就算清醒时,也无法看得见。” 胡铁花怒道:“老子狠狠揍你一顿,你就会瞧见了。” 他反手一个耳光还未出,楚留香已拉住了他,道:“放他走吧!” 胡铁花满心不愿意地放开了手,刚放开了手,那武士就跌跌潼撞地逃了出去,胡铁 话跺脚道:“这小子必定也是同谋,不知将死……” 他又想说“死公鸡”这外号,话到嘴边,忽然发觉此时此刻,这“死”字实在是大 为不吉,立刻改口道:“老姬一定也落人他们的手中,却叫这小子来……” 楚留香截口道:“此人穴道一被拍开,立刻清醒,这种制人不伤神的点穴功夫,正 是老姬所使的手法。” 胡铁花道:“你说……你说这小子是被老姬制住的?” 楚留香道:“正是!” 胡铁花跺脚道:“这死公鸡为同要玩这一手?此时此刻,他难道还有心思开咱们的 玩笑?他目己又到那里去了?” 他一气之下,还是将“死公鸡”这外号说了出来。 楚留香叹了口气,苦笑道:“你们都以为老姬很沈得住气,其实此人面冷心热,也 和你我差不多,昨夜我要他将那最厉害的对手留给我,他听了嘴里虽没说什麽,心里一 定很不服气,我看他八成是先赶去找那人较量了。” 胡铁花道:“但他怎知那人在那里?” 楚留香叹道:“司徒流星既已说出了他们扎营的方向,老姬怎会找不到?” 胡铁花想了想,立刻转身向外面冲了出去。 楚留香却又拉住了他,道:“你要干什糜?” 胡铁花跺脚道:“老姬未必是那小子的对手,我自然是要赶去帮他。” 楚留香道:“你忘了方才答应人家的话?” 胡铁花急得跳脚,道:“这怎麽办呢?” 楚留香道:“你留在这里,我去找他。” 胡铁花道:“现在你我叁个人都分散了,那石……石观音若是……” 楚留香一笑道:“一夜夫妻百夜恩,她怎忍心伤你?”胡铁花脸也红了,颈子也粗 了,大吼道:“死臭虫,你若再开这样的玩笑,莫怪我和你闹翻。” 楚留香微笑道:“我的意思只不过是说,石观音既不惜这样做,来离间咱们和龟兹 王,显见她暂时还不愿现身来和咱们正面碰头,她自然也知道咱们不是好惹的。” 胡铁花道:“哼!” 楚留香拍了拍他肩头,笑道:“你且在这里喝两杯酒消消气,我去去就回来的。” 他刚走出去,那巨人昆弥却走了进来。 胡铁花瞪眼道:“你来干什麽?” 昆弥用胳臂抱着胸,也瞪着眼,却不说话。 胡铁花道:“你莫非是想来看住我的?” 昆弥道:“哼!” 胡铁花大笑道:“老子说不走就不走,老子若要走时,凭你这傻大个也看得住老子 麽?” 嘴里说着话,突然一拳打了出去。 昆弥伸出巨灵之掌,就来抓他的拳头。 谁知胡铁花手腕一转,竟在他协下轻轻搔了搔。 这巨人虽是一身钢筋铁骨,却倒怕痒,被胡铁花一搔,就吃吃笑了起来,笑得弯下 了腰。 胡铁花斜着身子用肩头一撞,就将他两百多斤的身子撞得飞了出去,拍了拍巴掌, 大吼道: “拿酒来,拿酒来,你们要老子留在这里,就要管老子吃香喝辣……”他满肚子 火,竟全出在这些人身上。 楚留香嘴里虽在说笑,心里却沉重已极。 他这次虽又窥破了石观音的阴谋,但还是没法子向龟兹王证实,他虽然算出石观音 必已到了附近,但还是猜不透她藏在那里,何况石观音一计不成,必定还有二计,敌暗 我明,总是防不胜防现在小潘早已陨命,石驼下落不明,胡铁花含冤莫白,姬冰雁也身 涉险境,同时出关的五个人,已都落到如此地步,李红袖.宋甜儿.苏蓉蓉的下落,却还 是丝毫也没头绪。 局势如此,又叫楚留香心事怎能不重。 更何况他现在要保护这些人,还不得不保护龟兹王父女,在情在理,他都不能让这 父女遭别人毒手。 但琵琶公主昨夜为什麽会突然去找他呢?她这样做是不是也有阴谋,是不是要稳住 楚留香,叫也顾不了别的事。 楚留香叹了口气,决定不再想下去,先找到姬冰雁再说,黑猴孙空同司徒流星等人 所说的若非夸大之辞,此刻处境最险的就是姬冰雁,若论机智深沉,奇计应变,姬冰雁 虽是无人能及。但若论真实武功,姬冰雁还未必能及胡铁花的。 但大漠辽阔,一望千里无人踪,要在这浩瀚无际的大沙漠上找个人,实如大海捞针 一般。 楚留香随时随地都在留意着,不敢弄错方向,在如此空阔的地方,行走的方向只要 差之毫,便失之千里了。 幸好这时红日初升,骄阳之威,远不酷烈,夜间的寒气,却渐渐散了,正是一日中 最舒服的时侯。 楚留香施展出妙绝天下的轻功,一口气奔出数里,脚下既未有丝毫停顿,眼睛也未 放过四下的一草一木。 突听“哗啦啦”一片声响,随风卷了过来,楚留香心里方自一惊,眼睛却已瞧清那 只不过是只大铁锅。 但在这无人的沙漠上,那里来的铁锅?只见这铁锅被风吹得直滚,来得好快,楚留 香一掠丈馀,用脚尖轻轻一挑,接在手里,瞧了半晌,迎着将铁锅吹来的风向,急掠过 去。 这一次他眼睛更是留神,半顿饭功夫後,却瞧见前面有堆风化的石,几株中原罕见 的仙人掌。楚留香虽然从未在沙漠中行走,但经过这些天的阅历,已知道在沙漠中,这 种地方已是绝好的扎营所在。 龟兹王的叛臣和刺客,营幕莫非就扎在这里?但放眼四望,还是瞧不见帐篷的影 子。 楚留香微一沉吟,在沙上伏下身来,猎犬般搜索了半晌,突然屈指如铁爪,在沙上 挖掘起起他虽是赤手空拳,但力贯掌指,十根指头竟不逊铁锹锄头,叁抓两抓後,便自 地下掘出了些烧焦的柴木。 这里显然就是龟兹王叛臣们的扎营所在,他们必定是发觉自己行藏已露,是以连夜 撤走。 这些人行事竟如此仔细,帐幕撤走後,竟是不露痕迹,楚留香心念转动,已知道这 些人中必有心计深沉的扎手人物。 但姬冰雁是否也找到这里,是否已见过了这些人?若是见过,敌众我寡,他是否已 遭了毒手.楚留香心里更是焦急,目光转处,突又发现那堆风化了的岩石上,有两只清 清楚楚的脚印。 大漠之上,人们留下的脚印,转眼就被风吹走,这两只脚印都留在石头上,入石几 达半寸,石质风化後虽已松软,但若非力贯脚底,还是踩不出这麽深的脚印来,由此可 见,这两只脚印必是故意踩出来的。 楚留香暗暗忖道:“这莫非是姬冰雁故意留下来的?他已来到这里,藏身在这严石 上窥探,却不料对方也有高手,发现了他的行踪,那刺客中的高手,自然立刻和他动起 手,这时他才突然发觉自己力量的孤单,是以在这石间留下两只脚印,让我知道他的行 踪。” 一念至此,他也掠上石,就立刻又发现两只脚印,这两只脚印入石较浅脚尖对着正 西方。 楚留香暗道:“这两只脚印必定是姬冰雁临走时留下的,这时他必已和那刺客高手 去决一死战,心里不免紧张,脚印也踩得较浅,看这脚印指向正西方,显见也们的去 向,必在西面。” 想到这里,楚留香立刻直奔西方。 但奔出数十丈後,他却又停下脚步,暗道:“不对!” 姬冰雁这人犯起牛脾气来,简直比胡铁花还要拗几分,他既已决心与那刺客决一死 战,必定不愿别人打扰。 是以他留下那龟兹武士做也的替身,正是不愿让楚留香发觉他的去向,此刻又怎会 故意留下脚印,让楚留香去找他?楚留香叹了口气,转身又奔回那堆石,也站到那块脚 印上,面向西方,心里暗暗转着念头。 “姬冰雁知道我迟早总会找到这里的,是以留下这脚印,让我知道他已到了这里, 但他却不愿我去干预他的决战,所以故意想扰乱我的方向,那麽,他和那刺客高手,到 底是往那里走的呢?” 南面他自然绝不会去,因为那是楚留香来的方向,西方既也不是,那麽就剩下东方 和北方。 楚留香正在犹豫不定,忽的又想到一件事。 姬冰雁素来最讨厌刺目的阳光,在家时往往要睡到中午过後才肯起床,不到快天亮 时也绝不肯睡觉。 所以他下意识间,决不会奔向东方去迎那初升的朝日,此番必是去向北方,这点虽 不能完全确定,但如今好歹只有去试试了。 楚留香立刻转奔北方。 这些日子来,楚留香已知道在大漠之上,水就是生命,是以随身总不忘记带只羊皮 水袋。 此刻他喝了几口水,一口气又奔出一两里路,只见前面又有几株仙人掌,但却已全 部被砍断。 楚留香停下脚步,从地上拾起了半个仙人掌,瞧看上面被砍断的切口,瞧得似乎十 分仔细。 这时若有人在旁边,一定会觉得奇怪,不知这半截仙人掌有什麽好看的,难道上面 还会长出什麽花来不成?楚留香瞧了羊晌,双眉却越皱越紧,不住喃喃自语道:“好快 的剑!好快的剑法!” 原来他从切口上便可瞧出砍断这仙人掌的剑法之高下,姬冰雁使的不是剑,楚留香 见到他对手剑法竟是如此犀利,自然不禁更为他澹心,在地上找了半晌,又拾起半截仙 人掌来。 这半截仙人掌切口远不及那半截平滑,似是用极钝的铁器打断的,而姬冰雁使的兵 刃正是判官笔。 楚留香又瞧了半晌,眉头渐渐开展,喃喃道:“和这麽强的对手缠斗了半日,他气 力还丝毫未衰,想不到这些年来,他武功竟也如此精进。” 他本以为姬冰雁这些年来席丰履厚,醇酒美人,功力虽未搁下,气力必然有损,但 是此刻,他才稍微放了些心。 但他两人正在恶斗之中,无端砍断这些仙人掌干什麽?这却是因为仙人掌中,藏有 水份,两人苦斗半天,唇乾舌燥,竟停手在这里喝了些水,再打下去。 由此可见,楚留香方向并未找错,他也喝了口水,喘了口气,这倒不是因为他走得 累了,而是因为他算准找到他们之後,或者也有一番苦斗,所以他要在这里养精蓄锐, 补足力气。 又走了片刻,前面一堆沙丘耸起,高达十馀丈。 大漠上沧海桑田,变幻极快,昨夜还是一片平地,今晨说不定就有沙丘如峰般耸 起。 这些沙丘自然极不稳定,一般人虽然能窜上,只要稍一不慎,沙丘崩溃,他整个人 就难免要被活活埋葬在千万斤黄沙里。 楚留香吸了口气,一掠而上,如飞絮,如落叶,轻飘飘站在巅峰之处,极目四望, 只见四周围数里之内,不但有许多处大大小小的沙丘,而且还有一堆堆的风化了的石, 一片片低矮的荆棘。 沙漠中也并非寸草不生,有些植吻,简直不需要什麽水份,也可以生长的,只是永 远长不高大而已。 突听“呛”的一声,一道剑光,如长虹经天,在远处的几堆石後一闪而过,剑光之 急,不可力物。 楚留香立刻纸鸢般滑了下来,燕子般飞掠而去。 他不敢出声,只因高手相争,最怕分神,姬冰雁听见他的呼声,神志只要稍有松 弛,说不定就有杀身之祸。 但等楚留香掠到那堆石後,那里竟连半个人影都没有了,石旁的荆棘,竟已被剑光 削断了一片。 楚留香越来越觉得这人剑法之锋利实是惊人,“黑猴”孙空和司徒流星形容中的 话,竟非夸大之词。 突听又是“呛”的一声,金铁交鸣。 楚留香飞也似的赶到那里,那里竟又没有人了。石却已倒塌了一片,碎石如粉,了 满地。 这片石却必是姬冰雁掌中判官笔扫塌的,绝非长剑,由此可见,姬冰雁气力犹存, 还可一拚。 楚留香长长松了口气,到目前为止,他虽然还没有瞧见这两人动手,战况之激烈, 却已可想见。 两人竟从数里外一直打到这里,从晚上打到早上,又从早上打到现在,这样的恶 斗,倒也少见得很。 现在两人既然还好像战了个平手,楚留香也不着急了,只因他着急也没有用,在这 种地势下,要一下子找着他们,谈何容易,何况姬冰雁若是知道他来了,怕他插手,说 不定还会成心和他捉起迷藏来。 所以楚留香索性沉住了气,静静地听着,过了半晌,果然又有一声金铁交击声,自 左面传来。 这次楚留香并不直接扑过去,却自右侧绕过,想绕到这两人的前面,迎头拦截住他 们。 但这次他还是扑了个空,那两人竟又打到另一边去了,楚留香则苦笑着摇了摇头, 面色忽然大变。 前面的一片黄沙上,竟有几点碧血。 若是换了胡铁花,他瞧见这血迹,也许还不会如此着急,只以为这鲜血是从对方身 上流出来的。 但楚留香却知道,姬冰雁的判官笔只要点中对方,那人必已倒地不起,既不会带出 血来,也打不下去了。 他心里越着急,越不敢出声呼唤,姬冰雁此刻已负了伤,说不定伤势还不轻,若是 分了神,岂非更立刻便要遭对方的毒手!要知楚留香虽然豪迈不羁,但为了朋友的安 危,他的小心谨慎,竟还在妇人女子之上。 一堆石上也有几滴血迹,楚留香纵身跃了上去,正想再静待刀光剑影,自树梢石顶 露出来。 谁知就在这时,前面一堆沙丘,突有两个人转出,两人掌中兵刃,俱都舞得风雨不 透,却丝毫不闻兵刃相击之声,想是两人打了半日,都已将对方的招式摸清,早已用不 着等到招式用老,便发招变式。这样的打法,双方出手自然更快,也更凶险,无论谁的 出手只要有半分偏差,对方的兵刃立乘虚而人。 但他们的出手虽精采,形状却都已狼狈不堪。 两人身上的衣服,都已打得七零八落,身上.头上、头发眉毛,俱都沾满了黄沙, 看来就像个从黄沙里钻出来的活鬼,楚留香若非知道冰雁用的兵刃,简直分不清这两人 谁是姬冰雁来。 只见姬冰雁左肩上用衣袂扎得紧紧的,里面有丝丝鲜血渗出,果然方才已被对方刺 了一剑。 但两人正在打得吃紧,他又怎能包扎自己的伤口?难道对方伤了他,还等他扎好伤 口再打这两人打了半天,难道已生出惺惺相惜之心,所以一人受了伤後,另一人并没有 乘危进击。 但看两人出手的招式,却又都是拚命的招式,谁也没有打算让对方活着,谁的手下 也没有留情。 楚留香越瞧越觉奇怪,他见姬冰雁暂时还可抵挡,知道自己若是插手,姬冰雁反而 不免恼怒。 但对方所使的剑法,楚留香竟觉得眼熟得很。 但见这人运剑如风,剑法之快,难以形容,但自肘以上,却纹风不动,每一招俱是 以腕力发出来的。 使这样剑法的人,据楚留香所知,普天之下,只有个“中原一点红”。但这人所使 的剑法,却又和一点红略有不同。 严格说来,这人的剑法竟比一点红更沉稳、更严密,但却没有一点红那种一剑封喉 的狠毒与剽悍。 楚留香心里正在猜疑,不知道这人和一点红有什麽关系,看来他纵非一点红的同 门,也必定颇有渊源。 这是双冷得像冰一般的眼睛,狠得像狼,灰自得似山巅的积雪,坚定得像是积雪的 山峰。 这双眼睛,除了“中原一点红”外,再无别人。 楚留香又惊又喜,忍不住巴要出声呼唤。 突见一点红长剑当胸刺出,姬冰雁双手一错,判官笔指成十字架,迎了上去,正是 一着“十字封门”。 只不过别人使这一着“十字封门”时,纯是守势,姬冰雁使出这一着,却是守中有 攻,双笔剪刀般向对方剪了过去。 这一着攻守兼备,本是妙着。 但楚留香直到他使出这一看来,全身都凉了。 原来一点红正是要诱他使出这一着来,只因也剑法与天下各门各派俱都不同,以腕 力发剑,变招比别人快得多。 而姬冰雁这一守招中有了攻势,防守之方便被分散了几成,对付别人时,对方剑招 到此已尽,他本可剪住对方兵刃。 但一点红此刻自肘以上,还有馀力,他若是将这点馀力使出,长剑向前一挑、一 送,姬冰雁还未剪住他的剑时,他的剑已刺穿了姬冰雁的咽喉。 标题 <<旧雨楼·古龙《楚留香系列·大沙漠》——第十八章英雄相惜>> 古龙《楚留香系列·大沙漠》 第十八章英雄相惜 好个“中原一点红”,他方才必已见过姬冰雁使出这一招,心里早已有了对付的法 子,此刻才诱他再便这一招。 楚留香旁观者清,又深知一点红的剑路,自然瞧得清楚,心里虽然大骇,但却已无 力可施。 一点红剑出如风,天下又有谁能拦阻得住。 谁知就在这时,一点红长剑忽然划了个圆弧,竟自姬冰雁判官笔间绕过,“刷”的 一声,反向姬冰雁左股上削去。 他一剑明明已可得手,为何忽又变招?楚留香虽然心里一喜,却又不免吃了一惊。 一点红剑法素来无孔不入,此番怎会变得如此笨?姬冰雁一心只在制敌伤人,心无二 用,却未觉得这有什麽奇怪,对方使出笨招来,正是他的大好真机。 他双笔一分,“毒蛇出穴”,只听“噗,噗”两声,一点红左右双肩的“肩井”穴 俱已被点中,仰天而倒。 姬冰雁苦斗半日,终於得手,终於忍不住大笑起来。 但对方一双灰白的眼睛,却在冷冷瞧着他,眼色中并无丝毫认输气馁之色,还是充 满了傲气。 姬冰雁笑道:“你剑法虽是天下少有,但这一招却使得糟透了,无论谁使出这样的 招式来,都该认输,你……” 他语声忽然顿住,脸色也变了。 他忽然发觉对方剑尖上,竟挑着只蝎子。 大漠之上,气候乾燥,蝎子又大又毒,无论谁被噬上一口,当时只怕就无救,方才 一点红竟是发现他股上有只蝎子,才变招相救,一点红这一着“笨剑”,竟是为了要救 他性命才使出来的。 姬冰雁面色惨变,再也说不出话来。 楚留香自然也瞧见了,心里不禁叹了口气,这中原一点红,当真不愧是好男儿,但 姬冰雁又如何呢?他是不是会因此将一点红杀了灭口?楚留香忍不住想瞧瞧姬冰雁究竟 如何做法,但掌中却已扣了块石头,姬冰雁若是向一点红出手,他也不会坐视。 只见姬冰雁呆了半晌,缓缓道:“你为何要如此做,难道你不想杀我?” 一点红身子虽不能动,口中却还可说话,冷冷道:“我要杀你,就不能让你死在蝎 子嘴里。” 姬冰雁仰天大笑,道:“好!好!好……” 他一连说了七.八个“好”字,突然用脚尖挑起了那柄长剑,接在手里,反手一剑 向自己左腿砍了下去。 他竟硬是不肯领这个情,竟要将自己这条左腿还给一点红,就连一点红冷漠的目光 中,都不禁露出骇异之色,失声道:“你疯了麽?” 喝声中,突听“嗖”的一声,一道强劲之极的风声袭来,“当”,打中了姬冰雁掌 中的剑。 火星四激处,他掌中剑竟被震得飞了出去。 姬冰雁变色退步,一退八尺,将方才交到左手的判官双笔,又分持左右,口中厉声 道:“什麽人?” 只听一人缓缓笑道:“你们两人的火气,倒都不小。” 笑声中,一人飞掠而来,拾起了地上的长剑,顺手又拍开一点红的穴道,姬冰雁跺 了跺脚,恨恨道:“你到底还是来了。” 一点红竟也大声道:“你到底还是来了。” 两人说的话竟一模一样,只不过姬冰雁说这话本是应该的,他早已算准楚留香会来 找他,又恨楚留香来得太不巧。 但一点红却又怎会说出这句话呢?也难道也知道楚留香就在附近?难道也算准楚留 香会来找他?楚留香正觉奇怪,姬冰雁已讶然失声,道:“你认得此人?” 一点红也失声道:“你认得此人?” 楚留香笑道:“你们两人,我全都认得的,而且都是老朋友,所以你也不必觉得欠 了他的情很难受,反正他以後要被人宰的机会很多,你想法子救他一次也就是了。” 这句话是向姬冰雁说的。 姬冰雁楞了半晌,道:“哼!” 楚留香道:“但你却又怎会到这里来的呢?” 这一句是向一点红说的了。 谁知一点红竟更惊讶,道:“我怎会来的?不是你找我来的麽?” 这句话说出,楚留香和姬冰雁又大吃了一惊。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苦笑道:“我找你来的?我找你来干什麽?” 一点红道:“你自然是找我来杀那龟兹王的。” 听了这句话,楚留香反而沉住气了,只因他已看出这并不是件误会,这其中必定又 有阴谋。 也索性找了块岩石坐下来,道:“这件事其中还有曲折,你不如也坐下来,慢慢 说。” 他一笑又道:“我知道你不喜欢说话,还是我来问你!” 一点红冷漠的脸已变了颜色,道:“曲折?问我?………难道你……” 楚留香笑了笑,道:“你先沉住气,我问你,是谁去找你,说我要你来杀龟兹王 的?” 一点红道:“那日我与你分别之後,只觉中原已没什麽值得留恋之处,又久慕关外 天野辽阔,是以就决定出关一行。” 楚留香知道这人心高气傲,两次斗剑落败之後,不免心灰意冷,竟想出关来过被放 逐一般的流浪生活。 他心里虽这麽想,嘴里却笑道:“如此说来,你出关只怕还在我之前了?” 一点红道:“但我走了几日後,就发觉有个人在暗中留意着我,无论我走到那里, 他都在後面悄悄跟着。” 楚留香笑道:“这人若是打主意打到你身上来,他倒真是瞎了眠了,却不知这人长 得是什麽模样?” 要知楚留香最大的长处,就是无论遇着多麽困难危险的事,都能保持冷静和轻松, 但他也知道别人末必能如此。 他见到一点红已有些紧张起来,前面说的两句话,正是要令一点红精神松弛,後面 问的一句才是正题。 一点红果然不觉笑了笑,道:“那人甚是寻常,丝毫没有特异之处,你就算见过他 许多次,也末必能记得住他的,只因这种人你到处都可遇着。” 楚留香暗中叹了气,苦笑道:“面貌越是普通的人,做坏事越是方便,我若要找个 人去从事阴谋,也必定会找这种人的。” 一点红道:“那时我本不愿多事,但他跟了我两日後,我终於忍不住了,正想去找 他问个究竟,谁知他却先来找我了” 楚留香道:“哦!” 一点红道:“他竟来问我:“阁下便是中原一点红麽?”我一时猜不透他的来意, 只有点了点头,他便说是你的朋友,是专程来找我的。” 楚留香微笑道:“他就说我要你来行刺龟兹王?” 一点红道:“不错,他说:“龟兹王祸国殃民,楚香帅早就想将他除去,但他一时 却又抽不出身,是以想来劳动大驾走一趟。”。” 楚留香道:“你就立刻相信了麽?” 一点红道:“我本来没有立刻相信,但他说了句话,却令我不得不信。” 楚留香道:“他说了什麽?” 一点红默然半晌,缓缓道:“他说:“楚香帅将阁下视为好友,否则他也不会前来 相求了,何况,大丈夫恩怨分明,阁下难道忘了他的不杀之恩麽?” 楚留香苦笑,道:“你想我真的会说这样的话?”一点红道:“我就因为你绝不会 将这种事四处宣扬,所以才认为这句话必定是你说出来的,否则这人又怎会知道?” 楚留香动容,道:“不错,普天之下,简直没有几人个知道此事,也没有人知道你 我不打不相识,已成了好朋友。” 姬冰雁冷冷道:“连我都不知道。” 一点红道:“何况,我的职业本就是杀人,他若要我杀人,本可以金银来收买我, 又何必来骗我,除非他已知道我改行了,但……” 楚留香截口道:“但普天之下,知道你洗手改行的人,也没有几个。” 一点红道:“正是如此。”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若换了我是你,只怕也难免要相信那人的话了。” 姬冰雁忽然又道:“知道你们关系的人,究竟有几个?” 楚留香沉吟,道:“算来只有南宫灵.无花.蓉儿,和黑珍珠。” 姬冰雁道:“但南宫灵和无花都已死了,蓉儿也不会做这件事,所以……” 他戛然顿住语声,目光凝注着楚留香。 楚留香长长叹了口气,道:“算来只有黑珍珠,在幕後主使龟兹国叛国阴谋的人, 莫非就是他?就是他?” 姬冰雁缓缓道:“你我都已知道龟兹国叛国的阴谋中,有汉人参与其间,但一个汉 人要想在异域发动这等大事,谈何容易,除非这人在那里已有很大的势力,否则他纵能 令叛国行动成功,万万无法在那里立足。” 说到这里,他又顿住语声,只因这人是谁,已呼之欲出,他不必再说下去,别人也 知道了。 只有“大漠之王”的儿子,才能在这里发动此等大事,此点实是显而易见,连一点 红都已猜出。 楚留香默然半晌,缓缓道“那人此刻在那里?” 一点红道:“那人陪我出关之後,就与我告别,说是去找你去了,但自此一路上都 有龟兹王的使者迎接护送,直到这里。” 楚留香道:“在这里你又见着了些什麽人?” 一点红道:“我见着了两个龟兹国的大臣,据说地位都极高,龟兹王被放逐後,就 由他们两人辅佐新王主持朝政。” 楚留香道:“但还有个汉人,是麽?” 一点红道:“不错,但那人却绝不是黑珍珠。” 楚留香道:“这人是谁,长得又是什麽模样了,” 一点红道:“这人叫吴菊轩,据说乃是一位文武双全的大名士,而且智计无双,但 在我眼中看来,却只觉他獐头鼠目,满脸讨厌相。”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他正是要人不愿和他亲近,免得被人瞧破他的行藏,他这 副讨厌相,也就成了他最好的掩护。” 姬冰雁道:“不错,别人若是根本懒得去瞧他,自也瞧不出他是否经过易容改扮的 了。” 楚留香道:“他们的帐篷昨夜已迁移了,是麽?” 一点红.姬冰雁同时道:“不错。” 楚留香道:“他们迁往那里去了?” 一点红道:“据说离此不远处,有个沙漠客栈,乃是此间大盗“半天风”所开的黑 店,他们和这“半天风”似乎也有勾结,此刻正是到那里去了。” 楚留香沉思着道:“这一两天里,他们只怕还不会离开的,是麽?” 一点红道“不错,我们现在就可以去宰了他们。” 姬冰雁冷冷道:“杀了他们倒容易,但这叁人若非主脑,杀了他们岂非反而打草惊 蛇。” 楚留香道:“何况,他们明知你一见到我後,事情就会揭穿,但他们还能放心让你 来,这只因他们宾是有恃无恐。” 一点红皱眉道:“有恃无恐?” 楚留香道:“不错,只因我还有叁个朋友,落在他们的手里。” 他苦笑接道:“我此番本是为找这叁个朋友来的,不想竟误打正着,在这里知道了 她们的消息,但我不知道此事还好,知道了此事,行动就不能不分外小心了。” 姬冰雁冷冷道:“说不定那些人找这位仁兄来,就是要从侧面告诉你这件事,藉此 警告你,这样你做事就不能不有所顾忌,他们也就更可以放手干了。” 楚留香道:“他们要警告我,为何不叫蓉儿她们写封信来,为何还要多费这许多心 力?” 姬冰雁默然半晌,缓缓道:“这话也不错,但我却更想不到他们为何要如此做了, 他们既明知你们两人一见面後,谎话就会拆穿的,这样做岂非白费力气。” 楚留香沉吟着道:“这只怕是因为他们并未想到我会来保护龟兹王,就在两叁天 前,我们岂非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来保护龟兹王麽?” 姬冰雁想了想,不再说话了。 楚留香又道:“常言道,强龙不压地头蛇,对方既得了天时地利之便,本占了很大 的便宜,但我们却也有一点优势,那就是……” 姬冰雁忍不住接着道:“那就是他们不认得我们,我们却可认得出他。” 楚留香道:“不错,对方就因为不认得我们,所以才会走错这一步,现在我们正可 利用此点,若是等黑珍珠一到,那就迟了。” 姬冰雁道:“你是想乘黑珍珠远未来时,到那沙漠客栈去探一探消息?” 楚留香道:“正是如此。” 一点红目光闪动,道:“现在就去?” 楚留香道:“时机稍纵即逝,要去自然要快,只不过……” 他叹了口气,接道:“现在我们不但要对付这些人,还得要对付石观音,正是两面 受敌,若是稍有不慎,被人背腹夹攻,那就要一败涂地,不可收拾了。” 姬冰雁与他多年相交,心意相通,听了这话,只不过点了点头,一点红却忍不住 问:“你的意思是……” 楚留香道:“对方虽不认得咱们,但骤然见到两个陌生人去到他们盘据之处,也不 免要分外留意,说不定还要将咱们当肥羊对付,但这两人若是你的……” 一点红又忍不住截口道:“这两人若是我的朋友,他们怎敢动手?” 楚留香一笑道:“但中原一点红独来独往,人人皆知,又怎会在这种荒无人烟的地 方,忽然遇见两个朋友?” 一点红默然半晌,缓缓道:“纵然在到处挤满人的地方,我也遇不着半个朋友 的。”这话说得虽冷淡,语气中还是不免有一种寂寞萧索之意流露出来。 姬冰雁瞧了他一眼,忽然道:“朋友越少越好,就算没有朋友,也没什麽可惜。” 一点红也瞧了他一眼,眼里竟露出一丝笑意。 楚留香拍掌笑道:“但你们两人一样的怪脾气,迟早非交上朋友不可,那是跑也跑 不了的。” 他攀着这两人的肩头,沉声又道:“现在咱们既不能贸然前去,也不能冒充他的朋 友,两全之计,只有……” 语声渐渐低沉,渐渐听不见了。 正午,骄阳万里。 在这热得死人的烈日下,却有几匹骆驼缓缓行来。 就连这号称“沙漠之舟”的骆驼,中午亦是举步艰难,骆驼上的人,更是奄奄一 息,只剩下半口气了。 只见这些人嘴唇都已龟裂,眼睛里满布血丝,整个人都似已麻木无知,心里只想着 一个字……“水……水……水……“ 突见远处一缕炊烟升起,这些人脸上立刻现出狂喜之色有炊烟的地方,还会没有水 麽? 标题 <<旧雨楼·古龙《楚留香系列·大沙漠》——第十九章剑不轻出>> 古龙《楚留香系列·大沙漠》 第十九章剑不轻出 大家喜极狂呼一声,就要拚命赶过去。 谁知当先领路的一个满脸风霜的老人却忽然大呼道:“去不得,那地方去不得。” 他声音虽然低哑嘶喑,但仍有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大家果然都停了下来,满面俱 是渴望企求之色。 那老人乾涩的脸上,竟充满恐惧,嘎声道:“你们知道那是什麽地方?” 大家摇了摇头,一人道:“我们也不如那是什麽地,只要那地方有水……“ 说到“水”字,大家立刻又兴奋起来,喉咙里发出一阵野兽般的嗥叫声“水…… 水……水……“